人不中二枉少年

同行(五)

五 黄昏 (明楼)

今天明台订婚了。

我为他感到高兴。

即使我知道,那个充满信任的笑容在不久的将来,将目睹所有张牙舞爪的愤怒与欺骗,甚至来不及对此刻进行蓄意的悼念。

阿诚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,他在拿走那块表的时候,特意走过我面前。就像以前,每次我教训明台,他总在一旁端茶递水,生怕错过了某丝后悔,没及时给我个借口反悔。

可我让他失望了。

如果有可能,我多想替他,替明台去走这一步,可我不能。想要想赢得胜利,有时候,就得把你最亲爱的人填进去。

他回来的时候,表现的很平静,甚至倒了杯酒,和我一同宴客。期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很多:说大姐拉着苏医生特意选了这身旗袍,说大堂哥打听来日明台成婚,酒席怎么摆桌,说明台偷偷跑出去,大概是疯子来了…

我静静的看着他谈笑风生,心里却觉得难过。这个傻孩子,是怕我伤心呢。突然觉得了自己特别渺小,在现实面前。连你的自信也突然间特别无助。


我轻轻地抱了抱他,并不是安慰,只是单纯的觉得心疼。如果这一生可以一如此刻,让我站在他身后,做一棵沉默的树,一面无声的墙,在风雨来临的时候,能为他挡挡,让他躲躲,该有多好?

阿诚,如果有那一天…我不希望你在我身边。

我希望你能活下去。

去法国,去英国,哪里都好,教书也行,做工也罢,想来都不会差。然后找那么一个人,面容不必太俊俏,学识不必太渊博,甚至权势、富贵也不必有,但必定温柔体贴,必定善良宽厚,可以像大姐,想阿香,像许许多多普通人那样…只是独独不要像我。

他微微仰头,朝我笑了笑,腼腆又狡黠:难道“旧情人”来了,便要赶我走吗?后半句声音很轻,如同耳语,但我听见了,他说的是:大哥,你知道的。我从来都不需要选。

他注意到了:明台今天带的那块表,是我当年送给疯子的。

我没想过疯子会留着它。曾经,因为我的老师,我们之间闹得很凶。那块表上的缺口,是我朝他开枪打的。那款表早已经停产了,即使这些年保养的再好,磕掉的那一块,也没法修了,所以格外好认。

他转赠给明台,我以为是要与我划清界限。直到后来,听见他殉国的那一刻。我突然明白,他是在与我道别。

我们好像从未好好道别过。

那还是好多年前,我们还是搭档,鼻青脸肿,狼狈不堪,分别被拖进禁闭室里。他隔着铁窗,朝我喊:明楼,小慈是大慈之贼。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?这是重庆!这是军统!死个老师你就受不了了,那要是哪天我死了,你是不是也要去和人拼命??

现在我能回答你了。

我不会。

我只会记得有那么一个人,人如其名。注定是一些人生命中最壮丽的狂风,所到之处,摧枯拉朽,披荆斩棘。某一天,他就那样带着一种殉教者的高慢,如此镇定又坚定的选择了自己的死亡。

那是个疯子啊!

那是疯子啊……

到最后,深恩负尽,死生师友。

他是在意明台的。或许,曾经也是在意我的,只是终其一生,都不会承认。

远处的天空有种不忍扰乱的静,那是将来投影到如今的第一个征兆。阳光自穹顶洒下光辉,零星点缀舞池里三三两两的人影,让一切显得朦胧而又不真实。那一刻,人们隐约擦到了命运的衣角,只是当时人们并不知道。他们只是感觉到了片刻奇异的舒缓,以互相依偎的姿势,好像放低了某种残酷的预知。他们不知道这种闲适只是死亡的伏笔,他们只是觉得那片刻的时光真是美好。

评论
热度(25)

© 湖漓君 | Powered by LOFTER